第80章 火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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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要名义上承认中原天子，接受册封，就能得到唐人支持，讨要财货、奖赏，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。过去受册封的可汗与西域诸王，不都是为了这个吗？”

“这真是女人的见识！”李遮匐摇头，沉沉眼皮下，满是血丝的眼珠饱含了蔑视与仇恨，“唐人不会让我当可汗，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傀儡。突厥人也不会真的接受一个匍匐在唐人脚底下的可汗，十部落都会对我群起攻之。只有打败唐人，我才能当可汗。”

米野那叹了口气：“大首领即便现在出发，赶到千泉，说不定仗已经打完了。何不以逸待劳，在这里等唐军与十姓可汗决战之后，再相机行事？”

李遮匐隐隐从这话语里感到某种可怕的东西，一阵寒栗在他心头生起。“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替十姓可汗办事，为何却劝我投降唐人？”

“妾身不是要劝降，是不忍看几万人战死，碎叶城被焚为焦土，也不忍看大首领错过良机。”

米野那对劝降李遮匐并不热衷。她花费口舌，是为了等车薄布置好宫城内守兵。

就在此时，李遮匐的一名亲信闯了进来。

来人报告碎叶城外突然来了五千突厥骑兵，李遮匐脸色一变，问：“是谁的兵？”

“是歌楞和车薄召集的骑兵。”

李遮匐摇了摇头：“居然这么快吗？”

他心中急切，口干舌燥，举起面前酒杯。

此刻他还不知道，只要将这莨菪酒一饮而尽，就会很快疯癫、昏迷，可是，不知是火光与酒水的异动，还是米野那诡谲阴森的神情，抑或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他发现，自己原本搁在案角的佩刀，不知为何消失了——他终于觉察到危险。

李遮匐猛然反应过来，好像一下子想起什么，将杯子推到一边。

接着，他故作轻松，推着那名亲信走到门口，嘱咐：“你快去把栗婆准叫来，我有事要问他。”

米野那一听这话，正中下怀。这会儿车薄已经布置停当，只要栗婆准一进来，她就可以当即将李遮匐父子扣押。处置了这两个人，部落其他人很容易蒙骗过去。明天晚上，消息一定传到碎叶。若可汗赢了，就让李遮匐回自己地盘；若唐人胜了，就拿李遮匐交换利益。

她没有阻拦这名亲信离去。

然而，片刻之后，李遮匐在台阶上看见，他的亲信已经走到角楼之外，跨上了马，便突然大声喊：“你们立刻护送栗婆准出城！让他去找染干！让栗婆准去找染干！让他们带兵来碎叶城！”

亲信听了，立刻放马飞奔。

米野那见上了当，暗叫不妙，连声下令放箭，宫殿内外，车薄的突厥兵都挽弓搭箭去射。李遮匐的几个随从瞬间被杀掉一半，剩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，也当即射回去。

双方一阵乱射，死伤遍地。

李遮匐想要扑上来挟持米野那，却被车薄的兵阻挡。

米野那恼恨计划败露，便令守兵们在角楼顶上吹起号角，宫城附近的突厥兵见了，就会立刻关闭城门。她觉得，只要无人逃走，就能想法子再将栗婆准骗进宫城。

李遮匐掀开一个守卫，又一拳将手持长刀的车薄打倒。

更多的突厥兵朝他冲来，李遮匐来不及抢刀，一直往台阶下飞跑。

米野那也冲了过来，居然在身后一把拽住他袍子，又猛地撒手，李遮匐“噗通”一声滚下石阶，撞上了墙，摔得一嘴鲜血。

他怒吼一声，转身扑回来，掐住米野那脖子，似要将她生生扼死。米野那脸都紫胀了，但她摸到了腰间匕首，挣扎着戳刺，李遮匐惨叫一声，她终于挣脱，可匕首也被一拳打偏，反而戳伤了自己。米野那也怒吼一声，拾起地上一支箭去刺李遮匐。

幸而，车薄终于赶过来，将刀架在李遮匐脖子上。

米野那抬头去望，发现李遮匐的亲信已经趁乱逃出了宫城，不禁大为气恼。

李遮匐被压在地上，牢牢捆住，他气喘吁吁，满头迸汗，破口大骂，骂得太凶蛮俚俗，口水飞溅，车薄和米野那一时都没听懂他在骂什么。

好容易等他骂累了，米野那说：“我们请大首领来碎叶城做客，大首领为何要杀人？”

“你们胆敢扣押我，用不了一会儿，我儿子会把城墙踏平，把你们肠子掏出来煮熟。”

李遮匐一代枭雄，是数万贪狠如狼的突厥武士的首领，车薄何尝听过这么声色俱厉的威胁，直吓得脸色发绿。米野那见车薄竟然直打哆嗦，心中暗骂一声。

她厉声说：“你儿子打进来，也是你先死！真要鱼死网破，就先掏了你的肠子！”

她安排布置，要在栗婆准还不清楚局势前，将他诱入宫城，这样就算他有三头六臂，也难逃被俘。再把李遮匐摆在宫城、子城内的突厥兵全数杀死。这样一来，无论染干带了多少精锐骑兵，也无济于事。

过了一会儿，宫城内传来野兽般的粗蛮狂吼，有人撕扯嗓子怪叫，。

米野那一惊，从角楼上一望，一个丑怪无比的突厥武士在马上左挑右刺。

栗婆准居然主动冲来了，想要单枪匹马闯进宫城。

顷刻之间，守军被他刺死了好几个。

更多的突厥兵发出怒吼，将栗婆准紧紧围住，米野那目不转睛看着，紧握双拳，盼着他被生擒或者射死。

然而，栗婆准仿佛生在马上，无论守军如何攻击，他都能巧妙闪避。

片刻功夫，栗婆准一方又有二十余骑赶到，将面前的守军们射成刺猬。

米野那一看情况危急，立刻将李遮匐推到窗口，用刀尖对准他脖子。栗婆准威吓地冲她舞刀，吼叫声太远听不清楚，无非是如果她敢动李遮匐一根手指，他就要屠杀报复。

角楼后更多守军涌来，栗婆准只能退走。子城门口的守军见了这魔鬼般的年轻突厥人，一起挺起长矛，去拦他的马。

栗婆准操起弓，“嗖嗖嗖”连发三箭，一片喊杀声中，他杀出了子城。

米野那下令使用火箭，星星点点追着栗婆准而去，宛如天上降下一阵火雨。

城内几十名守军被射死、劈死，可是栗婆准毫发无伤地逃出了碎叶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