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自言自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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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行俭想亲自去处理这件事，不过眼下他还要安排一万多人的粮草与驻扎，心里觉得很烦，也抽不出空闲，他让王方翼去制止这两人继续吵闹。

接着，他还下令，立刻清查所有被突厥人掳走的唐人人口，被掠作奴隶的，全部放归四镇、三州。失却田地、房屋的唐人，各领书券，由当地官府安置，另给土地。

傍晚，碎叶城内的死尸终于搬运完毕。

有亲友相认的死尸被运回家中，无人认领的都被车拉出城去。这样的炎热天气，如果不立刻将死人掩埋、烧掉，碎叶城内很快会发生疫病。

乌息将一些唐兵的尸体也运送到了千泉，摆在佛堂中。

碎叶的胡僧从正门鱼贯而入，穿过前室，进入后室，供上花果，齐唱梵歌。

唐人们都来祭悼亡魂，站在佛堂外，默默无言，裴行俭想起安悉延、高韦德、孙朴等人，心中哀戚。不过，他很快自我宽解了一番，并对吕休璟说：“人死乃人生常分，生者物之始，死者物之终，不过如此而已。”

在城内的祭拜结束之后，裴行俭又去了郊野，这里立起了巨大的柴堆。

王方翼亲自点了火，火堆趁风燃烧，将其上的尸体吞没。

裴行俭跪在地上叩拜，送忠魂离去。

众唐军都想起亡故的战友，音容笑貌宛在，却已阴阳两隔，纷纷伏地哀哀哭泣。

许久，火堆逐渐烧干净，灰色碎片在夜空里翩飞，好似下了一场奇大无比的怪雪。怪雪飘摇在月下，时起时落，一夜也不能散去。

裴行俭被灰屑蒙了一身，站起时踉跄了一下，险些又跪在地上。吕休璟连忙上去搀扶。

裴行俭几天没怎么睡觉，虽然精力过人，也有些支撑不住了。他觉得脑后剧痛，身体像被马蹄来回踏过几遍。他回到宫城之内，想要好好休息三个时辰，就命令吕休璟守在屋外，除非有紧急军情，否则不要打搅自己睡觉。

他差不多有二十天没有躺在榻上睡过觉了。可是，躺下之后，他却难以入眠，二十天来的一幕幕纷纷涌现，令他辗转反侧。

吕休璟知道，疲劳过度，有时反而无法安眠。

于是，他坐到榻边，准备陪裴行俭说两句话。

“吏部十年都没当过主帅了，如今率兵征战，仍能料敌先机，出奇制胜，可谓天生帅才，不是那些庸碌之人可比。”

“吕都尉，打仗不靠灵光闪现，而是靠反复思量、毅然决断。行军作战，最忌轻疏。兵者，国之大事，生死之地。战与不战，需依情势。临阵有变通，血战有气勇，也不过多得一二胜率而已。”

吕休璟连连点头。

裴行俭再次躺好，叹了口气，说：“当年我在弘文馆读书，曾蒙宰相房玄龄看顾。他问我为何不去参加科举考试。我告诉他，我小时候家里无书可读，而弘文馆所藏典籍甚多，我来不及读完，所以想要在这里再多读一些时日，不急于科考，也不急于入仕。自我为官以来，时常有人说我生性聪明，可是我从来也不敢以此自居，日常勉励自己的话，不过是以勤补拙。我不是天生帅才，只是既然已经领军，就唯有一心求胜。”

他声音很低，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
室内光线昏暗，一点微弱灯光也晃得眼睛涩疼，裴行俭用裘皮氅将头蒙住，片刻之后就已经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