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沙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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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见的人都变了脸色，裴行俭也不禁拧眉。

米野那平复了气息，又微笑起来，说：“妾身技不如人，还惊了吏部的马。妾身要献彩头赔罪，还望吏部笑纳。来人啊，把我的宝带献给吏部！”

米野那的侍从从马球场外跑来，跪在地上将一条衣带托过头顶。这衣带上缀了很多彩色宝石，是萨珊波斯式样，非常华美贵重。

裴行俭不知她又在玩什么把戏，盯了她半晌，才命吕休璟将衣带接过来。

米野那又招呼一名侍从，说：“王子球技非凡，令人钦佩，将我的宝剑献给王子！”

波斯王子接了剑，与裴行俭笑谈比赛。米野那骑马十分恭顺地跟在后面，仿佛刚才阴险偷袭的人根本不是她。

旁人只觉得她霸道、放诞，裴行俭却已经隐约觉出不对了。

他决定回去将宝带和剑都仔细检视一番。

众人回到西州城，已是午后。

经过城门时，裴行俭看见守城的军官们在查验往来者牌证。

出入的行人大多有公务在身，其中还有两辆牛车，横躺了几尊佛像。

王子随口询问，驾车的沙弥合掌行礼，说：“我们是玄觉寺的僧人，佛像是在大佛会那天行像时蹭掉了颜色，要运去外面让工匠重新鎏金漆色。”

戍卫们先让裴行俭一行入城，再继续查验别的人。

裴行俭骑在马上，嘴里与王子谈论，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，长眉逐渐皱了起来。

经过一座古庙时，只见很多信徒在庙门前跪拜敬香，随着青烟袅袅，裴行俭觉得那个冥火般的念头一窜一窜，就要扑到眼前……

他猛然勒住缰绳。

吕休璟和党九都惊讶地望着他，只见他一脸错愕，盯着百姓参拜的金碧辉煌的佛像。

队伍里人人都觉出不对，诧异地看向颇为失态的裴行俭。

裴行俭突然说：“我已经知道凶犯为什么要将尸体头颅割下来了！”

这话一出，周围人人皆惊。

吕休璟等人圆睁两眼，想要听个究竟。

裴行俭命令吕休璟立刻带兵去城门口，截住两辆牛车，取回佛像，并将驾车的沙弥带回西州都督府，他要亲自审问。如果车辆已经出城，就立刻去追。

众人都很惊讶，运送佛像去城外整修、擦拭，是每次大佛会“行像”之后都会做的事。这与凶杀案有何关联？

吕休璟等人纵马直冲，到了城门口，只见拉佛像的牛车正要出城。

吕休璟高喊一声：“押了！”

几个关中兵一拥而上，将牛车拽住。其他人一窝蜂上去抓捕那两个莫名其妙的沙弥，一下子都按倒在地，用刀抵住后颈。沙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，吓得魂飞魄散，瑟瑟发抖。

佛像被运进了西州都督府，众人依然摸不着头脑。

裴行俭命人将五尊佛像都拖下牛车，摆在庭中，横放在地。

波斯王子和王方翼都急切想要看个究竟，豪商酋长们更是挤成一团，唯恐落在后面。

天气燥热难当，树木浓荫里站满了大小官吏和唐兵，将佛像围在垓心，个个伸着脖子一脸好奇，不知道裴行俭要拿它们摆弄出什么。

一只苍蝇飞在佛头上。

吕休璟见了，暴烈日光下，隐隐有股阴冷的感觉，从背脊升起。

无论何等庄严绚丽的佛像，都是铜铁泥土铸就。这五尊佛像是铜质的，极其沉重，打开第一尊佛像底座，里面是空的。

裴行俭见了，片语未发，只示意他们继续拆下一尊。

这一尊佛像更大，这一次底座盖子被揭开后，众人都觉出不对了。原本热闹的庭院里静了下来，人人不寒而栗，仿佛有几条冰冷的蛇蜿蜒在地上，就要爬上脚背。

一股腐烂气味冒出，向铜制佛像内看，其中有一团漆黑的东西。

两个关中兵戴上皮手套，拼命拽了好一会儿，将这东西扯了出来。黑色炭灰扑了一地，不知是浸透了血水，还是渗了尸液。关中兵们扫开炭灰，揭起包裹的麻布，所有人都惊呼着向后退去。恶臭萦绕，待人人掩住鼻子，定睛去看，皮肉腐烂，一片乌黑紫褐。

不用说，这具无头尸体，正是法曹被杀的三人之一。

不光在场的人吓得面无人色、大呼小叫，押在一旁还没被拖走的两个沙弥也惊恐万状，其中一人竟哭了起来。

将五尊雕像都拆掉后，三具尸体全部露了出来，只见蚊蝇飞舞，尸水四溢。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整个西州都督府，五曹的官吏全都围来看了，就连都督崔怀旦也闻讯赶来。

所有人都瞠目结舌，面面相觑。

谁能想到遍寻不到的无头死尸，竟藏在佛像之中？

裴行俭冷笑一声，说：“诸位看明白了吗？凶手砍掉尸体脑袋，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干，就塞不进佛像里去！”

吕休璟脑门、鼻尖上全是汗，他被恶臭熏得发懵，脑子里种种念头滚来滚去，他想：这下子一切都明白了！凶手杀人之后切去头颅，将无头尸装进佛像，借口修复，想要运去城外悄悄处理掉。

若非裴行俭灵光乍闪窥破究竟，这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。

裴行俭也着恼了：看来对手真的狡猾异常。

他低声念了一声：“雪山下王。”

眼看一向镇静的吕休璟气得胀红了脸，有话就要冲口而出，裴行俭笑问：“你想怎样？”

“卑职恳请都督与吏部示下！现在就去玄觉寺里抓人！”

“你要抓谁？”

“堂堂朝廷官吏，竟被枭首藏在玄觉寺的佛像之中，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城去，简直罪恶滔天！何不立刻将那寺主以下一干人等，全部捉来拷打审问？”

裴行俭不同意这么做，觉得太漫无目的。他说：“先拷问两个沙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