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曹魏 魏明帝曹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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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痛快的是青龙元年东征。战船驶出广陵时，江风鼓着帆篷猎猎作响。孙权派人送来二十车柑橘，金黄的果子堆在甲板上，被夕阳照得像要烧起来。我在船头射落三只江鸥，箭矢破空的声音惊飞了满滩白鹭。可惜长江水太急，楼船终究没能越过采石矶，就像祖父当年在赤壁折戟。

修建洛阳宫那会儿，我常去工地看工匠凿石头。有个老石匠能把花岗岩雕成流云模样，他手上的茧子厚得能防刀剑。有次他喝醉了说：\"陛下这宫室修得比始皇帝还气派。\"我赏了他两匹绢帛，转头让校事官把他遣回原籍。后来听说他走到虎牢关就病死了，带着的绢帛正好够买口薄棺。

最难忘的是景初元年改历法。那天浑天仪转得特别快，铜铸的星辰擦出点点火星。太史令说紫微垣有异动，我站在观星台上，看见流星划过邙山方向。改元诏书颁布时，有只白雀落在太极殿鸱吻上，鸣叫声压过了钟鼓。当晚梦见祖父站在铜雀台顶，手里的剑指着北斗七星。

杀毛皇后那天，我在西园练剑。海棠花开得正艳，剑锋扫过时花瓣碎成红雨。她求饶的声音被布团堵着，呜呜咽咽像受伤的幼兽。后来听说她宫里搜出巫蛊人偶，头发是我的，心口插着七根银针。其实我知道那些东西是郭夫人放的，可她怀着我第三个孩子，我不能让未出世的皇子沾上血腥。

最后一次见司马懿是在病榻前。他跪着向前挪了三步，额头贴在地砖上，我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艾草味。托孤诏书写到一半，笔尖的墨滴在绢帛上，晕开像只独眼。曹爽在旁边发抖，玉佩穗子缠住了剑柄。我说要他们二人共同辅政时，司马懿的指甲抠进了砖缝，我清楚地听见石灰碎裂的声响。

死前那晚特别清醒。更漏声变得很远，烛火却亮得刺眼。我让宦官取来母亲那件旧披风，丝线已经发脆，稍用力就扯断。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，父亲让我在百尺楼上背诵《典论》，背错一句就抽一鞭子。那晚的月亮和现在一样惨白，照得石阶像结了霜。

最后看见的是曹芳捧着药碗过来，他眼角有泪，可我看不清是不是真的。宫灯忽然暗下去，有风从殿外卷进来，带着邙山松柏的气息。我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，却触到冰凉的玉璧——那是当年祖父塞在我襁褓里的，刻着\"受命于天\"四个篆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