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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来到关前,许多士兵和差役围上来,仔细询问他们的来历,还把每个人身上都搜查了一遍,才放行让他们进去。林之洋嘟囔道:“关上这些人,简直把我们当成贼了,盘查得这么仔细。可惜我没吃到蹑空草,要是吃了,我就直接跳进城里去,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!”
进入城中,三人来到大街上。只见这里的国人都头戴儒巾,身穿青衫,也有穿着蓝衫的。那些做买卖的,同样是儒家的打扮,斯斯文文,丝毫没有商人的那种市井气息。他们售卖的东西,除了日常家用物品外,卖青梅和咸菜的居多,其余的不过是纸墨笔砚、眼镜、牙杖,以及书坊、酒肆里的东西。唐敖说:“这里的百姓,不管是贫是富,都穿着儒者的服饰,真是特别。好在这里的语言容易听懂,我们不妨去打听一下当地的风俗。”他们走过热闹的街市,只听见居民家中接连不断地传出朗朗书声。每家的门首都竖着金字匾额,有的写着“贤良方正”,有的写着“孝悌力田”,还有“聪明正直”“德行耆儒”“通经孝廉”“好善不倦”等。其余两个字的匾额,像“体仁”“好义”“循礼”“笃信”之类的,多得数都数不过来,上面都标有姓名和年月。这时,他们看到旁边一家门口贴着一张红纸,上面写着“经书文馆”四个字。门上有一副对联,写的是:“优游道德之场,休息篇章之囿。”正上方悬着一块五爪盘龙的金字匾额,写着“教育人才”四个大字,里面的书声震耳欲聋。
林之洋指着自己的包裹说:“我打算进去开张营业,你们俩愿意一起去看看吗?”唐敖连忙说:“舅兄,饶了我吧。我还留着几个‘晚生’的称呼慢慢用呢!之前在白民国,我勉强用了几个,到现在还觉得憋屈。如今到了这儿,看这情形,虽然不会像在白民国那样被贬低,但要是对着不合适的人用,也还是觉得别扭。”林之洋打趣道:“要是你在红红、亭亭面前称自己是晚生,心里会委屈吗?”唐敖认真地说:“我要是在那两位才女面前称晚生,不仅一点都不委屈,还会心悦诚服。俗话说‘学问无大小,能者为尊’。她们学问那么高,我事事都得向她们请教,怎么不是晚生呢?这和年纪可没关系。要是像白民国那些人,年纪一大把却没什么学问,就算他们在我面前称晚生,我还不乐意呢!那两位才女如此有涵养,舅兄却直接叫她们的名字,未免太不尊重了。”林之洋不服气地说:“当初你们被那两个黑皮肤的女子狠狠嘲笑了一番,还被说‘问道于盲’,当时她们虽然是在羞辱九公,和你没直接关系,但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,随口乱说,也太狂妄了。现在提起这事,你不恨她们也就算了,怎么还反倒敬重起她们来了?”唐敖耐心解释道:“不管事情大小,要是能处处虚心,不管走到哪儿,都不会受辱。我们之前在黑齿国,要是事事都谦逊,她们又怎么能嘲笑我们呢?现在不反思自己,却去埋怨别人,那就更不对了!”
多九公感慨道:“那几天我陪着唐兄游玩,每到山水清秀或者幽静偏僻的地方,唐兄就有远离尘世、求仙问道的想法。这虽然是一时有感而发,但从刚才这番话来看,这难道不是先贤所倡导的忠恕之道吗?要是事事都能如此,那就是成佛作祖的根基啊。唐兄的学问和度量,我远远比不上,以后很多事都得向你请教了。”林之洋又问:“那两个黑皮肤的女子学问高,妹夫肯称晚生,那在君子国的吴家兄弟面前,妹夫也肯称晚生吗?”唐敖说:“那吴氏兄弟的学问我虽然了解得不太深,但听他们说的话,都合情合理,完全是圣贤倡导的仁义之道。这样的人,别说称晚生,就算在他们跟前背着书箱、挑着行李,拜他们为师,也能增长不少见识。”
林之洋说:“咱们光顾着闲聊了,可别让路过的人听见。你们就在附近逛逛,我去去就回。”说完,就朝着学馆的方向走去。唐敖和多九公继续悠闲地散步,只见有两家门口竖着两块黑字匾额,一块写着“改过自新”,一块写着“回心向善”,上面同样有姓名和年月。唐敖问:“九公,你觉得这两块匾额怎么样?”多九公回答:“从这字面上看,这家人肯定是做了什么不法的事,所以才有人给他们立这样的招牌。仔细看看,金字匾额数不胜数,而黑字匾额却只有这两块。可见这里向善的人多,违法的人少,也真不愧对‘淑士’这两个字。”
二人信步又在热闹的街市观赏游玩了许久,只见林之洋提着空包裹,笑嘻嘻地跑了过来。唐敖问:“原来舅兄把货物都卖出去了。”林之洋说:“货是卖了,可赔了不少本钱。”多九公疑惑地问:“这是为什么呢?”林之洋解释道:“我进了书馆,里面都是些小孩子,他们看了我的货物,都争着要买。可这些穷书生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,总想贪图便宜,不肯出个好价钱。等我不想卖要走的时候,他们又依依不舍,不让我出去。和他们交谈了好半天,好多货物加在一起,总共才给我多添了一文钱。我看他们既不添价,又不让我走,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,实在可怜。我这人一向心软,又想起在君子国交易的情形,就想学他们,吃点亏把货卖了。”
多九公说:“林兄卖货没赚到钱,为什么还满面笑容呢?这笑肯定有原因。”林之洋兴高采烈地说:“我这辈子从来没谈过文学,今天才谈了一句,就被众人称赞,一路上想来,心里特别快活,忍不住就笑了。刚才那些学生和我讲价,因为我没戴儒巾,就问我以前读没读过书。我想起妹夫常说,凡事都要谦虚恭敬,但我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墨水,要是再谦虚,他们就更看不起我了。于是我就说:‘我是天朝人,小时候,经史子集、诸子百家,哪样没读过?就是我们本朝的唐诗,也不知道读了多少。’我这大话一说出口,他们因为我读过诗,就要我作诗,考我的学问。我一听这话,吓得直冒冷汗。我心想,我林之洋又不是秀才,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,为什么要受这考试的折磨呢?就算做了坏事,也不该受这样的罪呀。我想了半天,只好推辞说我要赶路,耽搁不起,再三敷衍。可这些刻薄的家伙执意不肯,非要听我说说,才肯放我走。我被他们逼得没办法,突然想起平时听人说,搜索枯肠就能作诗。我就使劲儿地想,可肚子里只有装饭的肠子,哪有装诗的肠子呀,所以怎么也想不出来。
“后来我看见有两个小学生在那儿对对子,先生出的是‘云中雁’,一个对‘水上鸥’,一个对‘水底鱼’。我趁机说:‘今天偏偏诗兴不在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。好在诗兴虽然不在,对句的灵感却在。你们要听我说说,我就对这个“云中雁”吧。’他们都说:‘那太好了。不知道你对个什么?’我说:‘鸟枪打。’他们听了,都一脸茫然,让我解释一下。我说:‘你们还是学生呢,连这意思都不懂!你们只知道用“水上鸥”“水底鱼”来对“云中雁”,可这些和“云中雁”有什么关系呢?我对的这个“鸟枪打”,可是从“云中雁”想出来的。’他们又问:‘这三个字怎么从“云中雁”想出来的?倒要请教请教。’我说:‘一抬头看见云中的大雁,马上就用鸟枪打,这不是从“云中雁”想出来的吗?’他们听了,这才明白,都说:‘果然用意新奇,怪不得他说诸子百家都读过。就凭这意思,只怕还是从《庄子》里“见弹而求鸮炙”套用来的呢。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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